□ 高茵颖

还记得童年时，第一次走进书店书库的情形。那书库不需付费就可以供人阅读，而现在，颓老的书库早巳随着时间变造成为一栋兴建的图书馆。

那是一间封闭式的藏书间，光线被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离那一双双专注找书的眼神很远很远，所以，大部分时侯，多数人总是以脸贴近书脊，试图以眼睛嗅出书皮内的混沌世界，童年的我总是以为人们如此寻求阅读，而我总是满足在窄狭书架里，享受着静谧，期待着一次一次和书本交集的机会，翻覆在书皮和书页里的自我暇想，知道吗？当书本繁多到以及垂老到饱满快满溢到整个存放空间时，它会魔术般地润饰室内所有发出的声响，脚步声会变得细薄低沉，书页翻飞声变得轻盈晶透，而谈话声会清晰透明地被扩大，彷彿这是书库自然发展成的戒律，只容许书页的舞步存在。

那些直立的、倾斜的、横卧的、缺角的、书皮残破的、折角零乱的、自然而泛黄的大小厚薄的书啊，全部默默地待在层层分隔的书架上，它们排排挤身站着，等待着一只手指头的钦点、拖拉和翻阅。每当书籍被翻阅，书纸在空气流里会飞出一种古老而陈陈的香气，在光线之下和尘埃漫漫起舞，彷彿是欢欣鼔舞地迎接重生。那些没人记得的书，迷航在时间之河里的书，永远都在这里等待新的有缘人，赋予它新的灵魂。

那些书里的灵魂，一个个带着古老的智慧字符，他们终究等待那么一天，被一个有缺口的生命给拾起并且阅读，在心里或是嘴里，喃喃地变成咒语，变成智慧的晶体进入心灵发酵，或是变成领悟的泪水而挥发，那阅读者的生命和作者的灵体终于交融，然后发展为新的重生，我是为此而阅读的。

时光飞逝了二十年，老书库早已不复存在，新阅读大楼风光明媚地诞生，而我仍喜欢依恋在书店里嗅寻童年的书香，然而它总是缺少那么一点陈旧破损的香气，老书库消失，文具店落没，取而代之的是富丽堂皇、充满时尚气味的图书大厦，它是如此先进地敞开着，地板光滑，灯影煌煌，印刷新香，精品熠亮，还有音乐无间断地鸣放。城市雅痞和时尚熟女穿梭其中，他们笑着拿手机喧哗，或是提着购物袋像逛街似的采买，或带着公文包翻阅营销策略书，或抺着彩妆的眼神渴求地找寻爱情教战法则，他们为了一个理由，像是快乐生存或找到生命解药来到这里。

多数人被排行榜指引方向，也有少数者从书架上辛勤地自我探寻，更少数的人从一本书觅得另一本书，因为这样，所以书店是为此而适时适地装饰地存在着。

而我记忆中的老书库不存在了，从此我把它安置在记忆里，等待着下一次遇见一本颓老的书或是布满尘埃的书室，再次唤醒我的嗅觉与童年的书香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