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观水
窗外飘来一阵阵咸萝卜的香味,恍若童年萝卜入梦来。
在老家一带,人们都习惯叫白萝卜作菜头,叫腌咸并晒干了的白萝卜干作菜头仔。母亲腌制的菜头仔,美味爽口。立冬前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把采摘回来的菜头洗干净,用菜刀把菜头按纵向方向对半切开,然后将菜头切口向上一层一层铺好,每铺好一层撒一层盐,腌制一夜后,第二天拿出去晒太阳,第二天傍晚再把晒得柔软,颜色变黄的菜头收拾回家。晚饭后,母亲就着微弱的煤油灯火,再次对晒了一天的菜头进行加工,她把菜头块放进簸箕里,撒上少许盐,不停地揉搓。只见菜头块在母亲的搓揉下,仿佛渗出嫩滑的精华,身子泛着光,更驯服了。村里的叔伯婶娘,兄弟妯娌,大细老嫩都夸母亲腌制的菜头仔美味爽口。母亲说,菜头干腌制的秘诀,功夫全在这一揉一搓上,用力揉搓,菜头与盐充分糅合,还能把其中的辣味儿搓掉,这样晒出的菜头干就会脆嫩爽口。
晒好的菜头仔装进密封在瓦埕中,这就是第二年的菜餸。菜头仔的吃法多种多样:从坛子里掏出菜头仔,切成丁,在水里稍浸洗,沥干,锅热后倒进菜头仔丁,把水分炒去,加花生油,加少量白糖,加蒜蓉翻炒,出锅,摆在桌子上,清香扑鼻,食欲顿开。也可以把萝卜干浸洗,滤去多余的咸味,切成丁粒,和着鸡蛋煎成块,那扑鼻的蛋香、腻腻的油香,美味得直馋着我们的眼睛不能眨动,恨不得立马把整盘煎蛋一股脑儿塞进嘴里。我们现在到饭店吃饭,也常常点这道菜。但这些都是现代人较为奢侈的吃法。我小时候,在那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人们吃饭仅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对饭菜没有那么多讲究,人们多是把菜头仔洗干净,然后用手把一块菜头仔掐成两三段,装在碗里,一碗可以当作镜子用的稀粥配一段菜头仔,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一餐。
在我们家乡,凡经历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内宿内膳生活的人,对菜头仔的体验应该特别深刻。下课铃声一响,便一下子跑到饭堂,急急忙忙找到自己的饭盒,跑回宿舍,打开米桶(米桶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从家里带来的米、咸菜、衣服都一股脑儿锁在米桶里),抱出用玻璃罐装的炒熟的菜头仔,用饭匙扒出两饭匙,就虎吞狼烟地吃力起来。当然也有人吃的慢吞吞的,我童年的玩伴亚火他就吃得悠闲,亚火与我同班,他父亲在大城市当工人,他家里一周可以吃一次干饭,还不用吃番薯粒饭,有时还可以吃上一顿肥猪肉,他会把成块的猪肉皮“呸”的一声吐掉。他带回学校的菜餸有两罐,一罐煎花胶鱼,一罐是五花肉炒菜头仔,并且炒时下了很多花生油。
小小的萝卜干承载了我们这一代人太多的记忆,那香脆可口的味道时常闯进我的梦境,让我沉浸其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