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暗号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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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朝喜

友人把老王与老孙归纳有如下“八同”: 同年龄段、同在军营淬炼过、同在部队从事过“密电码”的工作、同在地方县级机关工作过、同期退居二线乃至退休、同一休闲兴趣(写散文)、同具人生“三观”、 同住团结巷里。因“八同”,所以才物以类聚,所以,才有二十年晚饭后相约散步的过往。

遛弯散步,暗号照旧。

当手机还没智能化的时候,如何既能相约散步又能节省话费呢?那就在相约的时段里,只要手机有对方呼叫铃声,不用接通就出门去,一准相约成功。后来,手机智能化了,相约不再是铃声与号码的显示,而是把相约的呼叫设计为军号声,那一定是“嘀嘀哒-哒嘀嘀嘀嘀嘀哒-哒-嘀哒嘀”的集合号。军号声声,集合了,遛弯去,一二一。军号确能唤起集合的冲动,但它不是哪个人独享的音符,不在散步的时段,也会有局外人军号呼叫的混淆视听。好在智能手机提供了可以选择的广阔空间。同是部队从事过情报和机要工作的老王和老孙,不难为自己设计出一组极其简约的密码。他们相约,晚饭后散步的时段里,在微信界面上用“?”呼叫,意在“可以走吗?”对方亦在这个时段里值机,当发现对方“?”的呼叫时,立即回应“!”,意在“走”。 于是路口相会,走起来。

谈天说地,轻松成行。

二人行,有话可说,谈天说地,没有禁区,可说是一路行军一路歌。

谈天。任天马行空,古十年八十代的过往今生、天南海北的风流韵事、神舟拜月的憧憬与猜想等等。有一段时间的谈天,谈的是新建在家乡的花果山机场,是从花果山机场起飞的飞机。每闻天上有轰鸣,便会停下一二一的脚步仰望星空,看那刚起飞爬升的飞机机翼闪烁的绿灯,看机头强光探视灯在茫茫的夜空里前探的光芒,看那遨游在夜色里的飞机的样子像什么。像澳洲大龙虾,哦!真的像。有许多时候也会猜一下,这架飞机西南向,是飞昆明还是武汉?这架飞机小西南向,是飞长沙、南宁还是三亚?过年前些天,就会猜,机上或许有军人探亲回乡的,或许有军嫂赴军营看夫团聚的,或许更多是在外扛活的农民工一年一度回家尽孝的,或许还有……就这般,在谈天里行走,快乐了身心。

说地。说“地球村”里花里胡哨的事,说“村”里硝烟又起的弱肉强食。说地,更多的是说童年的乡愁。别人的,自己的,欢乐的,惆怅的,什么都有,但,那只是翻过去的黄了、脆了、残了的一页不可复制的底片。相聚在这一片一片的乡愁里,不知有多温馨!特别是对亲人的眷念,尤其让人心酸得提不起来。老王写过《望儿的路口》,老孙写过《慈母手中线》,都是对岗岭地、龙王荡那片土地上母爱的深情诉说。当然,还有老王的《老槐树下》,把那时原乡里年轻男女的小心思,逻辑得平仄有韵,羞羞答答。

说文解字,一路沙龙。

二十年散步的行程中,谈资最多的是说文解字,可以说是两个人的文学沙龙。新华副刊“文艺”中的水乡镜照、扬子副刊“繁星”上的寓理文采、连云副刊“花果山”文字里的地域风情、苍梧副刊“海州湾”的七彩生活、特别文摘视角新颖的“九州脉象”等等,无一不是辽远的谈资。就某一篇文章来说,其谋篇布局、遣词造句、开头结尾,可学之处,可点之睛,往往是讨论的中心话题,也常常有英雄所见略同的一致。现在人都在“云”中翻跟头,在抖音里“抖豁”, 甚至有人说老王和老孙“神经”,不入“潮”。 正是如此二十年的一路沙龙,老王与老孙各自编出几只“筐子”(喻出版书),还讨得别人对自己“文人”的雅称。 但,他们仍觉得自己是“野”着的。

两只耳朵,各取所需。

相约散步,暗号照旧,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自己没觉得怎样,但别人看出了门道,说老王和老孙走在路上总是王左孙右,有人干脆想讨个明白,他俩这才发现是这么回事。原来,老王早年在总参情报部队常戴耳机搞侦听,时间一久左耳听力下降,晚年失聪。而老孙早年在铁道兵施工部队,因放炮导致右耳鼓膜受损,晚年失聪。老王只好用他的右耳,老孙也只好用他的左耳,来达到一路上谈天说地,通畅聆听, 于是形成王左孙右的不变队形。大约也算是宜左宜右相得益彰吧!其实,这种队形,今后依然是他俩队列行进中的不是暗号的暗号。

二十年, 弹指间,老王和老孙都在暗号幽约的漫步中,强壮了身体, 畅享了美景, 交流了思想,快乐了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