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春天里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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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天祥

随着我人生射线的不断延伸,儿时的经历愈发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记忆中曾保留的叶片又被风吹到了近前,特别是在这杨柳醉春烟且清明将至的春天里。

未上学之前,我由外婆照看,外婆屋前的菜畦是我的“百草园”,屋后的空地又是我放“纸鸢”的场所。至今还记得菜畦里的甜瓜从茂密的叶蔓里露出那金色的,胀鼓鼓的肚皮,香味在空中流溢,那么浓烈得馋我。

我未出生,外公就去世了,母亲原有一个弟弟,在四岁时不幸夭折,母亲再无兄弟姊妹,形单影只的外婆一个人坚韧又艰辛地生活。

历史的原因,“成分”问题给外婆带来了无尽的苦难与屈辱,那是时代落在她身上的短期内抖落不掉的一层尘埃。再加上岁月的揉搓,外婆走路总是颤颤悠悠的,她的脸上有时像彤云密布的天空,只有牵起我的小手,才扯开一道缝儿,露出一绺蓝天,泻下来一道弱柔动人的阳光。

外公给我的记忆是屋后三棵粗细不一的香椿树,它们是外公亲手栽植的,最东边的那棵最粗,孩童时踮着脚尖一跳一跳的勾取香椿芽的淘气样是我记忆里最魂念梦绕的视频。

那余味缭绕的香椿醇香,那一抹惆怅和离殇,是我未曾见面的外公留给我的纯美念想。

春草二寸的时候,外婆会让我背起她亲手编的小竹篓,拿起小镰刀,与她一起到屋后的河边挖野菜,野菜紧紧缠着地面,在无私的阳光与雨水的润泽下,面向太阳,顽强地生长。

外婆教我识别野菜的同时,教诲我长大做人应该手掌面向上,自己动手去挣,万不可手掌心向上,坦然受之于别人的施舍。

阳光将我们一老一小的身影投射在皱皱褶褶的水面,不远处,水光清幽的河面,一群不知归窝的鸭子在水里扑腾扑腾地耍得正欢,几只水鸟被鸭子惊吓得扎入水中,每当我多看它们几眼,外婆就会说,小孩做事要专一,不可东望望,西瞅瞅,并让我记住外公常挂在嘴边的话“焚香读易,专心做事”。

炎热的夏天,一到傍晚,外婆总是早早的在屋外的场地上泼些水,好让地面快些凉快下来,然后搬出我的小凉床,让我在门口树下乘凉,并给我讲母亲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最难忘的是我坐在外婆怀里,与外婆一起烧火做饭,细细的麦草被我们的手拿住,送到锅膛里去,先跳跃了一下,然后燃烧了,又透明了,柔软了,变成了光和热。两个人的脸庞和胸口被锅膛里的火苗依次地映红了,烟囱里飘出来的袅袅炊烟似片片白云慢慢升上了天空,炊烟也把外婆对外公的思念捎给远在天堂里的外公。

上学之后,陪伴外婆的机会越来越少,最让我痛彻心扉是我刚到外地上学的第一年,生命之舟驶了七十九年的外婆辞别了母亲和我,追随外公而去,而我竟未能送外婆最后一程,这是我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

照看我十六年的外婆,为我展现了那么富于弹性的柔韧之美,也给我留下无尽的,难以忘却的思念,直至今日,外婆依旧活在我的梦里,令我刻骨,又令我铭心。